当年的乡下酒水

麻雀嘴

   

               

    文 /何大明

　　如今吃喝不愁，家里来了亲朋好友，同学同事之间聚会，都会预先联系餐馆订包厢，摆一桌或几桌“上得了台面”的宴席。每次参加宴会，虽然菜肴足够丰盛，场面足够气派，但我总会情不自禁回想起当年的农村宴请。1960年代末，我作为一名知识青年插队在昆山农村，那时，土里土气的农家菜肴虽然不算珍贵，设施虽然堪称简陋，但是生态环保，散发出一股浓浓的乡情农趣。

　　每逢夏熟农忙和秋熟农忙前，农村有“吃羹聚”的习俗。它以生产队（小队）为单位，是一种集体聚餐行为。选在农忙前聚餐，目的是犒劳一下大家，为即将到来的农忙辛苦打气鼓劲。每户人家选派一名当家的成年男子，集中在某户农家聚餐。笔者作为知青“个体户”，也有幸参与这一宴会。按照惯例，“吃羹聚”要宰杀队里的一头肥猪作为主食。我所在的生产队，队长阿道是一名人称“刽子手”的杀猪好手，村里杀猪非他莫属。他家里有一套杀猪工具，尖刀、刮刨、挺杖、挂钩、板斧等一应俱全。此次“吃羹聚”，队长又有了用武之地。杀猪，就近在猪圈旁的打谷场上表演。两条长凳并在一起，用麻绳扎紧。一头前后腿捆住的肥猪，被侧身按在长凳上。它已经感到末日来临，头部伸出凳面不停地嚎叫。尽管后半身已经被人摁紧，它还是全力扭动身躯，进行垂死挣扎。几个动了恻隐之心的女孩见了害怕，扭头离开了。而几个顽皮的男孩却哈哈大笑：“猪八戒，要死哉。”

　　这时，队长走上前来，对肥猪轻轻嘀咕了一声：“老兄，对不起了。”然后，单膝跪压住猪的前身，左手捂住猪嘴，右手操起尖刀对着猪喉用力一捅。顿时，一股鲜血喷射而出，被一只放入少许盐水的钵头接住。接着，死猪被放入烧猪食的大铁锅内，用开水浸泡。过足烟瘾的队长，又开始展示他的绝活。但见他提起猪的左足，用尖刀在足心割开一个口子，伸进挺杖捅了几下。然后，对准口子鼓起两腮用力吹气。很快，肥猪被吹得鼓鼓的，手掌拍上去，发出“嘣嘣嘣”的响声。于是，刮刨在猪身表面翻飞，一片片猪毛被迅速刮掉。一头黑毛猪，顿时变成白笃笃的光猪。最后宰头去尾，开膛破肚取出肠、肺、肝、心、腰子、肚子等被称为“下水”的内脏。根据每户人家人口的多少，不同部位的猪肉按比例分给每家，会计记账，待年终分红时扣除肉款。剩下的下水和一部分猪肉，用于“吃羹聚”。就地取材的新鲜蔬菜，都是正宗的无公害生态食材。

　　如同节日，队里当天提早收工。傍晚，林生家宽敞的客堂间，临时搬掉杂物作为宴会厅。梁上垂下的桅灯，照得客堂格外明亮。妇女们虽然轮不上聚餐，却笑逐颜开甘当“志愿者”。在妇女队长的指挥下，洗菜的、切菜的、烧火的、炒菜的，分工有序忙而不乱。灶屋间，四眼灶台和一只行灶全部“参战”，炒炒爆爆满屋香气。聚餐开始，年轻姑娘和小孩都赶来凑热闹。四张八仙桌上，大碗大盆摆得满满的。大如铁耙榫头的红烧肉，在海碗内堆成一座小山。东家提供的自制米酒甜咪咪，喝到嘴里似乎不凶，实际上会醉人。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其乐融融。男人们喜欢比酒量，豪言壮语争得面红耳赤。酒碗还没有见底，旁边站立的姑娘就立刻为你“筛酒”（添酒）。酒能醉人，也能醒人。平时有疙瘩的两家，在你敬我喝的碰碗声中，矛盾也一点一滴稀释融化，终于和好如初握手言和。我不胜酒力，趁别人不注意，偷偷把酒倒在地上的一个小坑中，引来一条小狗解馋。谁知过后不久，那条小狗竟然醉倒在地。别人不知原因，我也只能忍住笑声。到了吃饭辰光，端上一锅热气腾腾的鸡汤。于是，姑娘们又来起哄。这次，她们把捉弄的目标对准我。这个给你添饭，那个给你夹菜，还有一人趁机把汤舀进饭碗拌和，逼得你非吃下去不可。她们说：“肚皮像宽紧带，总归吃得落的。”酒足饭饱后，队长顺便安排一下明天的农活。最后，大家在招呼声中打着饱嗝各自回家。路上，盘算着卖掉鸡蛋打两把镰刀。

　　田地摆婚宴，这是我亲身经历的一件事情。当时，我在农村当民办教师。有一次，我到学生陆小凤家去家访，因为她已经两天没有来上课了。走到她家门外，但见人来人往一片忙碌景象。询问后才知道，家里正在准备婚宴，她的哥哥明天就要当新郎官了。小凤妈开心地对我说：“何老师你来得真巧，明天正好是星期天，你一定要来喝喜酒。”当地民风淳朴，不管谁举办婚宴，村里的老师非请不可。盛情难却，我只能答应。喝喜酒，当然少不了出礼。天上老鹰大，地上娘舅大。根据当地的惯例，娘舅地位最高，一般出20元礼金。以此类推，每2元降一个档次。我身上没有带钱，向正在收取礼金的会计询问是否可明天带来。谁知小凤妈在旁边听到后笑了：“老规矩，勿作兴叫老师出礼金。倷明早带铜钿来，我不会收的。”如此尊师重教，让我感叹不已。

　　我正准备离开时，忽然看见小凤爸正与几个人低着头，在门前场地上比划着什么。询问后才明白原因。当时农家举办婚宴，都在新郎家中。所需的八仙桌和碗盏用品，可以问乡邻借。来喝喜酒的人多，一部分八仙桌只能摆到门前的露天场地上。但小凤家的场地小，还有几桌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为此，急得团团转的小凤爸问我有没有好办法。我看见场地旁边有一块菜地，就问是否能借用。小凤爸听了高兴地一拍大腿：“嘿，我怎么没有想到！”小凤家的这块自留地，地上种的青菜已经吃掉不少。把空余部分临时平整一下压实，摆放六张八仙桌不成问题。

　　第二天傍晚，我赶来参加婚宴。我有幸成为大家羡慕的贵宾，被小凤爸硬拖进客堂间，享受张灯结彩的包厢待遇。黄酒白酒，不限量尽管喝。香烟，每个男人发一根“飞马牌”和一根“大前门”。新娘来敬酒时，可以再享受一根高档的“牡丹”。几个“老烟枪”见我不抽烟，就纷纷来抢。婚宴上的菜肴，堪称丰盛。冷盘热炒，一道道菜肴络绎不绝端上八仙桌。究竟有多少道，现在早就忘了。但其中的两个细节，至今记忆犹新。其一，大闸蟹不上台面。那时的昆山农村，生态大闸蟹在沟渠中也能抓到，老乡们早已吃厌了。“今朝无啥吃，只好吃吃蟹”，就是当时流行的一句顺口溜。其二，带鱼领衔主演。现在的人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当时婚宴上最稀奇最珍贵的，竟然是一条带鱼。与当地司空见惯的河鲜不同，带鱼属于生长在大海中的海鲜。当地不出产，市面上也买不到。小凤爸托人走关系开后门，才从昆山县供销社弄到一些昆山城里人也很难吃到的冰鲜带鱼。物稀为贵，每张八仙桌上，每人只能吃到一小段红烧带鱼。喝完喜酒，还有一个“闹洞房”的高潮。我因为还有一些作业没有批完，就提前告辞。临走时，小凤妈盛了一小碗红烧肉，非要我带回家。过后，我到昆山城里买了一只新书包送到小凤家，也算还了一份人情。

     帖子补白：就以户份肉搭咸菜果腹，非硬挨夠半个月打发它不可；盘算着卖掉鸡蛋打两把镰刀。——小队聚餐写

 

 

 

   

            

鲈乡月色

彼时是大集体年代...

九月的阳光

溪港郎

我没K布鲁biu

酒店上就是少了点人间烟火气，客人会有约束感，不像家里请客吃饭有随意感，比较放得开，吃的过程就比较放松愉快。

麻雀嘴

鲈乡月色 发表于 2025-10-31 09:31
彼时是大集体年代...

费神之处，泥首以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