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作他人妇后,我不下厨房了。
厨房,是婆婆的领地。
婆婆掌管着一家人一日三餐。她一厢情愿的将一家人的口味向她亘古不变的八十年代的品味上拉拢。招来了餐桌上我们一场场的反抗与革命。但婆婆以那个时代赋予她的韧性或执着(执着到固执)。将我们所的的反抗都被她的“我行我素”或“河东狮吼”镇压下去了。我们面面相觑,心照不宣:停止革命!她心脏不好!
婆婆有着她严谨的规律,如果她种的某样蔬菜大丰收了。那全家人就得吃上一二个月,不带变的。直到罢市而去,我们才得以解脱。如今的餐桌上黄瓜以“拌炒煮”的形式已经连续登场近一月多了。婆婆的早饭是永远的“白粥咸菜“。孙女重要,给她加煮个蛋。日日月月年年如此。
那个时代的人都节俭。而 婆婆的节俭到了让我们羞愧的地步。每日里剩下的一丁点的菜全上冰箱。冷不丁的混在第二天的某道菜里。对此等做法我抗议了十几年,无果。饭桌上鱼骨头饭米粒什么的都她小心的收拾(别人是插不上手的,她有一套严格的归类方法)。喂池子里鱼,顿顿喂。以至于池子水变了色,变了味。老公次次抗议,无果。最后,老公不再弄那个池子了。说了句,鱼全臭S了拉倒。每次真心诚意的对她说:现在没有必要这样了。她总觉得我们“败家”。
小女理解奶奶,从不反抗。孩子是天使,此话不假。每天早上默默的象征性的吃两口粥,上学去了。实在无味了,就在白粥里洒点糖对待过去。我看着心疼。就鼓足勇气说:老妈,能不能明早抄上小菜什么的……婆婆理直气壮的来了句:我从小到现在都是这样的早饭,我看隔壁邻居也都是这样的。从来没有听说要早上抄菜什么的。我无语。败下阵来。我只是好奇从不窜门的她怎么知道别有家的早餐桌了。
我也揭杆而起,闹过革命。我自个下厨。这时,你的周围就有一双眼睛始终盯着你了。一张碎碎念的嘴:这个锅盖不能这样的放的;这个盐不能这样洒的;这个碗是要放在这里的;这个台板是要这们擦的。这个菜要这样切……然后,我畏手畏脚的什么也做不了,做什么都是错的。我心虚的败退厨房。我在那儿什么也做不了。我简直就是一个白痴。
公公跟婆婆共享厨房也是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战斗。公公不再养鱼为业了,每日里没事干了。他就一心想来一场争夺厨房的大革命。每次抢到锅铲,公公就是得胜将军,意气风发。他似乎拿到了冲锋陷阵的指挥棒,可以命令“鸡鸭鹅肉蛋鱼蔬”赴一场“煎炸蒸煮”的恢宏战斗。战利品一呈现,婆婆就一百个一万个不满意:盐了不行,淡了不行,不盐不淡还是不行;生了不对,烂了不对,不生不烂还是不对;汤汁多了不行,少了不行,不多不少还是不行;辣了不对,甜了不对,鲜了还是不对……起先公公要跟婆婆争斗一番。时间一久公公也就不再争了。对对对,你说什么都对。再后来,公公面对婆婆的万千不满,也只是一笑而过了。婆婆很是顺利收公公于她麾下。公公成了她的小兵,婆婆怎么指挥,公公就怎么干。
厨房,终究是婆婆领地,不可侵犯。
时代的滚滚洪流,并不能裹挟一切。有些人的世界里没有时代。但每个人都有被在乎的需要,被需要的需要。这份“在乎”“需要”里也是拼尽全力的。他们尽心尽力呈现着他们自己样子。或“勤劳“、或”节俭、”或“爱的方式”。所有这些呈现里表达就是他们的重要与价值。
而我们的反抗与革命里只有否定与不满。我们总是想方设法的想争夺婆婆的这份重要与价值。几近残酷。婆婆也就保有了这份警觉,这份坚持与固执。
当婆婆一个人在厨房里锅碗瓢盆叮当作响时,她是能干的;当她心满意足的端上再家常不过的饭菜时,她是快乐的;当她在菜场里货比三家买到物美价廉菜时,她是成功的……虽然她已是一个老人。
在最是人间烟花的地方,婆婆用最为恒常不变的方式,她得到了她想的。 虽然这些你都不在乎,但是她的全部。她固执的拥有这份全部,使用这份全部。也是她“存在”与“爱”的方式。只是你可读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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