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昨日在飞英公园赏罢晚菊,今日便念着莲花庄的老景致。刚过九点,跨进公厕旁的大圆门,萨克斯的旋律已顺着风飘了过来——是《茉莉花》的调子,柔得像浸了水。循声拾级而上,见亭阁前立着位女士,银白的萨克斯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她对着手机支架轻轻晃着身体,音响把曲调漫得很远,连湖边的枯荷叶都似跟着轻轻摇。我在石阶上站定,等那最后一个音符落在风里,才从另一侧台阶缓步下去。
园子里早被秋阳晒得热热闹闹。东头的八角亭下,穿蓝冲锋衣的老头正拿着话筒唱《天边》,嗓门亮得像铜锣,惊得湖面上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起,掠过枯荷丛时,带起几片褐黄的残叶;西畔的空地上,十几位阿姨挥着彩扇起舞,红的扇面翻飞如蝶,倒比枝头迟开的残菊更艳,扇风裹着桂花香漫过来,熏得人脚步都软了几分;再往前,太极剑的寒光在树影里忽明忽暗,老人们慢悠悠划着招式,剑穗扫过草尖,惊起几只蚂蚱蹦跳着躲进花丛,倒比歌声更添几分野趣。
莲花莊的底子,原是小莲莊与青年公园合在一起的,经人工改建添了亭阁假山,便有了这既有古意又含野趣的模样。
漫步时撞见一只大黄猫,正蜷在暖阳里打盹,肚皮鼓得像揣了个小绒球。举着手机给它拍照,它眼皮都懒得抬,可要是晃悠半天没递过吃的,便忽地支起耳朵,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凶声,倒像这园子是它家的;不远处跑来只小白狗,毛茸茸的像团雪球,绕着我的脚边转圈圈,尾巴摇得像朵盛开的白菊,怎么赶都不肯走。湖中的黑天鹅正弓着脖子理羽毛,红嘴在翅尖上蹭来蹭去,间或把头扎进水里,搅起一圈圈涟漪——秋水的冷暖鹅先知。
朱红的亭阁斜倚着湖,九曲桥像条红绸带,弯弯曲曲探进水里,桥洞把天光裁成碎金,随着水波轻轻晃。只是深秋已深,湖面上的荷叶早枯成了褐黄,卷着边儿浮在水面。岸边的假山还如当年模样,石缝里钻出几丛野菊,紫莹莹的小花团成小球,风过处便轻轻点头。忽然记起俩儿子五六岁时,跟着我逛园子,非要钻进假山的山洞探探险,那时拉着我的手,奶声奶气喊"爸爸走慢点",温热的小手掌抓得紧紧的。如今我已霜染鬓角,反倒生出孩童般的好奇,弯腰钻进洞去。洞里还是记忆中的模样,石壁渗着潮气,凉丝丝的像在舔脚踝,走到尽头回头望,阳光从洞口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恍惚间,竟似看见当年那个小不点儿,正举着小手朝我笑。
从山洞出来,在湖边石凳上歇歇脚。枯荷在风里轻轻晃,把影子揉碎在水里,倒像一幅流动的水墨画。远处的歌声、乐声、笑声漫过来,混着风拂过柳叶的轻响,倒觉得这深秋的莲花莊,闲趣藏在枯荷底,快乐浮在人声里,比春日的浓艳更有嚼头——就像老茶泡在温水里,初尝淡淡的,回味却透着甘。